董事长葛永品推荐文章之一
雪里蕻
雪里蕻,是一种很不起眼的菜。细细碎碎的叶子,瘦瘦纤纤的身子,像一个骨感的女子,穿了碎边的小裙,在风里跳着小步舞。
雪里蕻,其实它有一个很通俗的名字:雪菜。
那时,成分不好的父亲还在务农,生产队里歇工了,他就一头钻进自家的自留地里。
深秋,父亲从市场买了雪里蕻的籽,整理出一畦空地,一粒粒像朱砂一样的菜籽,撒落在半干半湿的泥土里。一个半月光景,一畦空地就长出翠生生的一片嫩苗。
父亲把雪里蕻移栽到更大的一块地里。从此,浇水,施肥,一刻也不停息。
寒冬腊月,气温骤降,父亲怕冻坏了它们,会在雪里蕻的上面,盖上一层厚厚的稻草。这样,雪里蕻就可以安然过冬了。
开春,父亲哼着小曲收获了他一季的心血。母亲和父亲一起去河边把雪里蕻洗干净。门前的竹篱笆上,晾满了洗了根泥的雪里蕻。竹匾里,睡着水嫩水绿的雪里蕻。太阳底下,弥漫着雪里蕻清清的香气。
父亲腌菜很拿手。父亲把雪里蕻腌成两种,一种是水腌菜,一种是干腌菜。
水腌菜简单,只要把洗干净的雪里蕻放在风中稍稍一吹,吹干了水,就可以腌制了。多少菜,放多少盐,父亲总能拿捏得很准,过五六天,水腌的雪里蕻就能吃了。
干腌的雪里蕻得在太阳底下多晒几天。晒得不足,或晒得过干,都会影响腌菜的口味。这点,父亲心中有数。父亲说这菜晒得差不多了,可以腌了,母亲就会拿出她的嫁妆,一只红漆的大木盆,去井台边洗干净了,让父亲腌菜用。
盐和菜放在一起,放在红漆的大木盆里。父亲用力地搓啊,揉啊。春寒料峭呢,父亲头上冒着热气,额上渗出汗珠。每次腌菜,我总站在边上,看得仔细。父亲的那双大手真有劲儿,一会儿工夫,菜叶被揉出绿汁来。
菜和盐经过反复搓揉,父亲拿来一只早已准备好的瓮,把菜放进去,用一个尖头的木棍,用力按,不让菜之间有一点空隙。最后用泥把瓮口封住。
家里腌上几瓮雪里蕻,父亲和母亲心里好像踏实了很多。等我长成了少女,会帮父母做饭烧菜,我喜欢用二两黄豆,去大队里换一大盆滚烫滚烫、嫩嫩滑滑的豆腐。雪菜烧豆腐,一直到现在,还是我的最爱。
那一碗腌制过的雪里蕻,是我童年饭桌上最常看见的。它长伴着我清苦的童年。我是咀嚼着菜根长大,直到18岁,我还是个贫血的女孩。
咬得菜根,百事可为。贫寒和清苦并不是耻辱。嚼着菜根,偶尔也会觉得寡淡,为人的道理,做人的根本,在清香寡淡中,也咀嚼了出来。[摘自12月4日《今晚报》 作者:程勤华]